【es/咪宗】墓碑
死老婆文学,但不算很刀
总之就是个奇幻的脑洞(?
“祝您好运,希望您能够像每一次那样剿灭魔物,为王国带来安宁。”
勇者低垂着头颅,恭谨地接下那位金发蓝眼的国王的旨令。
“愿神保佑。”
两天前,王国北部运着一大车一大车宝石的商人带来了一个消息:那片曾经被暴虐的傀儡师统治的土地上出现了一只流窜的魔物。
他出现的第一个地点是傀儡师残败的剧院,现在那里处处冒着诡异的魔气,居住在附近的人们告诉治安官,在夜晚他们听到过魔物的嘶吼和厮打时剧烈吓人的动静。
他出现的第二个地点是傀儡师最爱光顾的布料店,布料店的老板是傀儡师的追随者,在傀儡师被国王和神官处决之后他也消失不见,眼下那家店面死死地掩住,在阳光最热烈的时候也看不清玻璃橱窗后的人台,这无疑让人们感到深深的不安。
他出现的第三个地点则是傀儡师幽居的处所,那里曾经盛开的繁花尽数凋敝,蛛网和尘埃黯淡了罗马式的高拱门那神圣的光芒,魔物让这个处所现在新的主人完全没有处理它的兴趣。
最让人恐慌的是,这个魔物正在寻找杀死了傀儡师、沾满了他的鲜血的邪恶的剑。
这是国王通过神谕预见的魔物的目的,没有人会怀疑国王的神眷,他们只是诅咒这个寻找着魔剑的、该死的魔物。
“他一定是想毁灭世界!”
流言蜚语讯速地蔓延在每一个酒馆,有人义愤填膺地涨红了或者醉红了脸,高高举起浮着麦花的浑酒,朝所有人大喊大叫。
“也许他想为傀儡师报仇,伤害我们的国王陛下。”
“真是可恶啊!勇者大人一定不会让他得逞的!”
他们说得没错,勇者不会让魔物得逞。
因为,那把魔剑正作为国王的战利品,好好地待在国库里呢。
那把魔剑本来是一柄神器,锋利,强大,但是不能沾染罪恶。
果然,在处死傀儡师之后,它就从光华烨烨的神器沦落为一柄魔剑了。
邪恶,一定是因为沾染了邪恶者的鲜血。
人们惋惜地将它封存,让鲜红的罪恶的血在它剑身上流淌。
那些血液至今都在流淌,鲜红如花,璀璨如章。
日日流淌不尽的鲜血,如日日挥之不去的罪恶。
勇者佩戴着另一把神器,同样是斩落一切罪恶,却不能沾染邪恶的宝剑。
他往北边走,去绞杀作恶的魔物。
他的第一个目的地是傀儡师的歌剧院。
这个歌剧院坐落在城市最繁华的市中心,城市中流传着无数关于这座歌剧院的传说。
那时傀儡师还是这片广袤的土地的拥有者,他下令每周三人们要去观看他新排演的剧目。
据说,那些在舞台上翩翩起舞的、嘻嘻歌唱的身影都是傀儡师的傀儡,他们永远不会出现差错,机械心脏里之装着贯彻到底的傀儡师的艺术。
偶尔,傀儡师也会出现在舞台上,他永远是最耀眼的艺术本身。
没有人见过台下的表演者,后台只有无数的衣帽间和姿态各异的人偶。
歌剧院闭幕之后,活动的人影只有一个——
只有那位美丽的、高贵的傀儡师。
风尘仆仆地提着宝剑的勇者日月兼程,终于来到了讨伐魔物的第一站——歌剧院。
他站在剧院门口,月明星稀,二三星子在熠熠地闪光。
“吱呀——”
歌剧院铁艺镂花的门为勇者而开启,拾阶而上,黑洞洞的内里朝他招手。
“远道而来的勇者啊,您也是来看人偶剧的吗?”
一只黑影颤颤巍巍地攀上了罗马式的台阶,他拄着拐杖停留在勇者身边,开口搭话。
勇者仔细地打量起这条黑影:一个垂垂老矣的家伙,他穿着起球了的呢子布料的礼服,端端正正地打了领结,看起来很是正式。
那条黑影出现后,仿佛开启了什么机关,一个又一个打扮正式的人从勇者身边走过,他们义无反顾地被黑黢黢的门洞吞噬。
“喂!你们……真是会给人找麻烦啊!”
勇者有些烦躁地挥了挥宝剑,嘟嘟囔囔了好一会儿,还是跟着黑影们走进了黑洞洞的门庭。
“唰啦——”
一只烛火从吊灯正中间燃起,无数条火焰轻灵快活地四散开来,将整个圆顶吊灯上所有的蜡烛一根根点燃。
一道道光彩从燃烧的蜡烛上四射而出,吊灯的水晶罩又将它们尽数散漫开来,衬得整个台厅恍若白昼。
落满灰尘、结着蛛网的台厅在被烛光照到的那一瞬间焕彩流光,在这样豪奢的气氛烘托下,那些穿着破旧,仅仅称得上整齐的人们变得无比精神,甚至比那些贵族衣香鬓影的宴饮会还要肃穆正式得多了。
“小伙子,来欣赏这最美丽的人偶剧吧!”
一头银发、面色红润的老人和所有人一样端坐在红丝绒椅上,他朝勇者发出了邀请,拍了拍身边空出来的位置。
一身戒备的勇者犹豫了好一会儿,还是坐下来了。
……他当然看得出,这些人身上毫无魔力波动,他们都是最普通的人,是王国的子民,是这片土地的孩子。
可恶,这个诡异的、光怪陆离的歌剧院,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!
勇者抱着刀坐下的那一刻,舞台上沉重鲜红的幕布忽然掉落。
四面八方传来闻所未闻的音乐,这些音乐说不出是什么乐器所演奏,也无法确切地定位发声地点。
勇者无比紧张地聆听这音乐,却渐渐沉浸在这奇异的音乐声中。
……好美妙的旋律,繁复严谨的形式,轻灵流淌的跳音,恢弘的制式和不落窠臼的排列……
他又被舞台上奇迹般的舞动夺去了目光,那是怎样舞蹈!
旋转,旋转如花一样,跃步,轻灵像鹿一样,在紧密繁疏之间肆意游动,和音乐声那样契合。
他真是第一次欣赏这样的乐和舞!
不经意间,勇者和台上舞蹈的人四目相对。
琉璃,琥珀。
一双异色的瞳目在一个下腰时完全地展露在众人面前。
舞蹈者有些赧赧地冲人们笑了一笑。
在乐声猝不及防地停驻时,舞台上的厚重幕布又一次紧紧合拢。
音乐,舞蹈,都消失了。
所有人都沉默地摘下帽子,点头致礼。幕布再一次打开,舞者朝台下鞠了一躬,才真正闭上帷幕。
这时候,肃穆的人群中才有了一些讨论声。
“唉,是那个孩子啊……”
“还差一些味道,但毕竟是宗先生的继承人,我完全支持他。”
“说到宗先生,我真怀念他的演出啊,那还是我年轻时候的事情了吧。”
“说的是呢,宗先生的演出真是我看过最高尚的演出了。”
人们慢慢地起身,一一离开歌剧院,像他们来的时候那样。
老人冲勇者眨了眨眼睛,他银光湛湛的头发和微笑仿佛带着安抚,让勇者冷静了下来。
“别急,勇者先生。您一定有很多疑问吧,但我无法为您解答呢。”
“我确实只是一位自由民,不是贵族,也不是什么法师或者历史学家。连他们都无法解释歌剧院的奇异,我就更加无能为力了。”
“我只是来欣赏它的演出而已,像我年轻时做的那样。”
“如果您好奇的话,去问问歌剧院的继承人吧,他可是宗先生唯一承认的继承人。”
老者指了指后台,拄着拐杖,朝勇者笑了笑,挺着脊背离开了。
勇者提着宝剑拉开更衣室的门时完全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场景。
无数人台栩栩如生,他们伸着手指拧着腰肢舞动自己,静止在那一个个充满张力的动作。他们的脸全都朝着门口,或幽怨,或哀伤,或惊讶的眼神像一根根绳索,死死套牢了勇者。至少此刻,他完全不敢轻举妄动。
就好像,在他推门进来之前,所有人都在跳舞。
他打扰了他们,他打扰了沉浸在舞会里的无数幽灵!
脑海中的警报开始疯狂作响,勇者额头上沁出了汗珠。
“嗯啊……我知道这里没有跳好啦,虽然玛朵姐跳得很好,但是我还是没办法做到……好难好难啊……”
“唔啊!这里怎么会有一个人!”
异色眼瞳的舞者还穿着舞台上的演出服,他一脸震惊地看着勇者。
他出现的那一刻,所有人偶的咄咄逼视都消失了。勇者送了一口气,随即又提起了心。
“我是来调查这座歌剧院的人……据说有人在这里看到了魔物出没。”
勇者谨慎地回答,但显然他的谨慎有些白费。
“魔物!居然会有魔物觊觎欧西桑的歌剧院!不可饶恕!”
舞者异色的眼瞳瞪得圆圆的,眼中满是惊怒。
与此同时,黎明前的钟声悠悠荡荡地响彻了这座城市。
舞者显得有些烦躁和着急,他咬着嘴唇气嘟嘟地嘟囔了好一会儿,干脆地转身回到更衣室,在关门之前给勇者留下了两句话。
“啊啊,谢谢您告知我,我是影片美伽,这座歌剧院的继承人。”
“如果有消息,麻烦去城东最美丽的布料店,我会在那里恭候您。”
他飞速地关上门,一些零落的语句还是钻进了勇者耳中。
“明明已经……那窝魔物还不死心……该死……”
勇者提着剑站了好一会儿,更衣室里本来通明的灯光倏忽消失了。
第一缕黎明的晨光从罗马式的大顶上的窗口透进歌剧院时,光线骤然被永夜吞噬。
灰尘在勇者脚下堆积,蜘蛛显露踪影。
所有人类活动的痕迹都被抹去,歌剧院荒废如昨。
勇者从歌剧院离开时,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。
一只手臂从二楼的窗中挂下,半张脸庞隐匿在阴影里。
它在看着他!
勇者头皮骤然一紧,再仔细一看,那只是一只人偶。
人偶……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……
勇者不敢再细思,他提着宝剑匆匆离开。
他径自去了城东的布料店。
不知道为什么,他隐隐觉得,影片美伽提到的布料店,一定就是传闻里魔物出没的、和傀儡师有着那样紧密的联系的布料店。
来到布料店时已经黄昏。
时间过得太快,勇者隐隐感受到了一点古怪。但是他没有时间去计较这一点奇异。
布料店坐落在小街角,街上行人匆匆,没有人敢靠近它,连不小心瞥见都会打个寒噤加快步伐。
橱窗灰蒙蒙的,里面的人台只能看见轮廓。
人台蒙着挺括亮丽的布料,即使在这样积灰的橱窗里,依然耀眼美丽。
勇者推门进入时,檐下的风铃叮叮地响,暖黄的灯光倏忽亮起。
“先生您来啦!”
影片美伽坐在吧台上,好像他一直坐在那里。
他惊喜地冲勇者笑,羞赧地收起手里正在缝制的衣物。
“啊啊,我的作品果然还是比不上欧西桑的万分之一……”
“您有消息了吗?”
勇者凝视着影片美伽,缓缓地说:“魔物出现在歌剧院、布料店和傀儡师的家中,您应该知道。”
“啊……我并不清楚。但是这些可恶的魔物,居然污染欧西桑最爱的这些地方,真是不可饶恕!”
“您也觉得不可饶恕吧,魔物什么的。”
“当然!破坏他人心血的,就是不可饶恕的魔物。”
“您觉得魔物是破坏他人心血的吗?那些冒着黑气,用着不光明的魔法,那些魔物,都不可饶恕啊。”
“您是这样认为的吗?”影片美伽疑惑地歪歪头,“明明破坏才是它的罪恶啊。破坏他人的心血,毁灭美好的东西,这才是不可饶恕吧。”
“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,影片先生,再见。”
宝剑出鞘的声音很细很轻,像一道雪亮的光。
它颤动着剑身,落在影片美伽身上。
一团黑色烟雾被它打散,被它的神光吞噬。
但是,到底是神光吞噬了黑雾,还是黑雾吞没了神光呢?
鲜血淅淅沥沥地落在剑身上,它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。
一个很轻很轻的声音从血雾里传来:“勇者先生,去看一看吧,看一看受死者的家园。”
“我真的,是魔物啊……”
“我早该想到的,欧西桑不也是一只魔物吗?”
细碎的抽噎声从血雾里传来,这痛苦不只是为了被宝剑斩出的伤。
勇者带着魔物的鲜血沾染的宝剑,站在了傀儡师的家园门口。
他心中的惘然和迷惑没有人可以解答了。
因为那晨曦倾洒的、繁花馥馥的庭院中,正安详地睡着两个天使。
影片美伽和斋宫宗紧紧地抱在一起,他们的脖子上同样地系着一道红。
他们被阳光眷恋着,纯白的罗马式拱门上爬着花蔓,探着数个花苞。
一滴露水从花叶上滴落,纯白的栀子花苞骤然绽放。
破萼的那一刻,一点点碎光从花蕊里倾落。
所有光,所有美都被牵引着,向着庭院中小憩的天使们。
他们只简单地裹着布袍,米色的布袍甚至有些褴褛,仿佛刚刚从荆棘丛生的道路上跋涉至此。
但是那两双眼睛,那紧紧相拥的身躯,都毫无动静。
勇者手中的宝剑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,它哀鸣一声,淌出鲜血来。
它沾染了罪恶,它不再是神圣庇佑的宝剑了。
勇者握剑的手开始颤抖,他大吼一声,奋力地挥舞着宝剑。
“魔物,魔物!不要妄想欺骗我!魔物就是罪恶,你是罪恶的!”
“罪恶,什么才是罪恶……”
宝剑绽放出最后的光彩,砰地打碎了光芒熠熠的幻境。
周围的一切霎时褪色,夜幕再一次将其笼罩,黎明和晨曦原来都是一场幻境。四周是一片再荒凉不过的景象,漆黑的裂缝攀援在锈蚀斑驳的罗马拱门上,庭院里荒草有半人高,蜘蛛在其中密密地结网。
风呜咽着从这里经过,空旷地仿佛是一个枯槁哀寂的灵魂的回音。
影片美伽站在庭院中。
他被宝剑劈开的地方发着莹莹白光,一身漆黑的魔气正在被那道白光不断净化。
但是他的状态却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好了,除了那双眼睛。
那双迷蒙的,在魔气氤氲中依然纯洁的眼睛,却在神圣的白光中越来越哀伤愤怒,最终沉寂成两眼深深的潭水。
“什么是罪恶呢?”
他身后的凉亭里躺着一个人,像勇者在幻境中看到的天使那样,不,他比幻境中更加神圣。
他浑身都是莹莹的神光,脖子上的血痕是那样深重,仿佛宣告着世人的罪恶。他赤裸足腕,确确实实地淋漓地淌着血。
他从荆棘中踱步而来,用他的苦厄来化解人世的愚昧,却被圣光的宝剑斩杀。
“我的老师,你们口中罪恶的傀儡师,他是指引灵魂的天使啊……”
影片美伽哽咽着说,他没有回头,只是挡在那位天使身前。
“他应该去往天堂,应该在你们的顶礼膜拜中徜徉,他是太阳,是最耀眼的灵魂。”
他也是我的,他是我的伴侣,是我最亲密的恋人,他应该在最深重的爱意里骄傲,垂怜世人,引导着爱与美的灵魂。
影片美伽永远记得那日,斋宫宗在他面前,被金发蓝眼的国王用神圣之剑杀死,那婉转的、凌厉的、从来只会吐露出高傲话语的喉咙被血沫堵塞,他仿佛也要呕出鲜血。
痛苦,好痛苦。
那双流转着无数光华的堇色眼眸,对他投来最后一瞥。
有爱意,有哀伤,有痛苦,有希冀。
影片美伽握住他垂落的手,像挽留一捧春日里的白雪。
那把剑和他的爱人一起流血哀鸣,一起断绝生机。
再也不会有人那样地包容他,那样地引领他,那样地温柔又脆弱地陪伴和依偎他。
他无数个寒冷的夜晚,无数次浑浑噩噩的白昼,都没有了那一道雪亮的、扎眼的光芒。
“老师……老师你快起来啊,不要吓唬我了。”
“嗯啊,老师,你再不起来的话,我就要把这件衣服缝坏了……”
“老师,你看我终于学会了这个舞步,是不是很棒!”
“老师……玛朵姐为什么不理我了……”
“老师,他们居然说这是他们的房子!骗人,明明是我和老师的家……”
“老师啊……我有好好把歌剧院开下去哦,不过最近我只能在晚上精神起来呢……”
黑暗的气息慢慢吞噬了懵懂的天使的意识,混沌感带来的麻痹痛苦的作用又让影片美伽心甘情愿地遁入混沌。
如果清醒着,如果继续走下去,没有老师的艺术之路也太痛苦了。
那就让他遁入黑暗……
寻找那把流淌着斋宫宗的血的剑……
可是勇者那一剑,却劈散了影片美伽赖以麻醉的迷雾。
深深地,深深地扎入他痛苦的灵魂之中。
但在巨大的疤痕前,影片美伽却心满意足了。
他和欧西桑,能在这一样的疼痛中相遇吗?
至少,在黎明到来时,他终于能和斋宫宗一起安眠。
勇者踉踉跄跄地提着宝剑,不那已经是另一把魔剑了。
国王赐下赏赐,将两把一样地流淌着血的魔剑充作给神的祭品,在光辉的神像前,熊熊的烈火中,两个相依偎的灵魂化作流光。
流淌的血液终于干涸在一地的燃灰中。
四海之内再没有了魔物,人们欢呼地恭迎这太平的,神眷的王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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